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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馆故事之昆明有个南来盛

咖啡馆故事之昆明有个南来盛

  奢侈的回忆 没落的忧伤

  如果有一天你坐在世界最浪漫的巴黎“红磨坊”内,一边听歌剧一边喝咖啡,随手漫不经心地翻看一本泛黄的《世界旅游杂志》,突然跳出一篇文章介绍:中国云南昆明南来盛咖啡馆……

  此情此景想必一定会触动身在异乡心怀家乡的你,一定会急不可待搜寻其它篇章中关于云南的字样。可惜遗憾的是,独此一篇。是的,世界旅游组织官方惟一推荐过的云南餐馆就仅此一家——南来盛。

  年轻人没有不知道肯德基、麦当劳的,但要说南来盛咖啡馆可能都以为是某条小 街僻巷里几个年轻人开着玩的小店。突然放在国际舞台上,怎能不让人吃惊,于是赶快四处查询。南来盛现在的主人昆明饮食服务有限公司,困惑的是,其市场部的 工作人员却告诉你:现在已经没有南来盛了,今年年初南来盛就已经关门停业,再过两个月这里就会变成一个食品加工厂了。

  这个消息恐怕比看到《世界旅游杂志》的介绍更加雷人。但凡40岁以上的昆明 人没有不知道金碧路中段法国梧桐掩映下的南来盛,这不仅是昆明最早的外国餐馆之一,而且胡志明在此从事过地下工作,陈嘉庚也是里面的常客,沈从文还特别选 它来宴请胡适,就连周恩来也说它里面的咖啡和自己留学法国时喝过的一模一样。

  一个享有国际盛誉的咖啡馆要变成一家食品加工厂,这让曾经坐在南来盛细品那黑咖啡,嚼着法式硬壳面包的老昆明人如何接受。为何西风正徐徐吹来之时,南来盛这个最早的西洋文化代表却逆风而行?

  翻开南来盛的历史,就是“文革”也没能阻挡它在金碧路上涅槃式的重生。未曾 预料的是,金碧路拆迁后,南来盛把店址搬迁到圆通山对面,人迹从此稀少起来,就连那些怀旧的老昆明人也不爱舍近求远寻它而去。有人说,圆通山附近桥香园可 以火,德克士可以热,但南来盛放在那里多少不合时宜。因为南来盛已不仅仅是个西式咖啡馆,它还承载着厚重的文化。从它最初的小资情调到最后的怀旧经典,都 意味着它生来就不是供大众消遣的场所。

  南来盛所陶冶出的巴黎式悠闲,以及自在浪漫的生活方式,虽然在昆明也得到一定程度的展现,但正如于坚所认为的那样是浮皮潦草的表面现象,没有根。要是在法国,单凭胡志明、陈嘉庚、周恩来……这些名字,南来盛也不会有如此落寞的命运。

  有人说咖啡馆是法国的骨架,一条路上随机写个门牌号,十之八九都是咖啡馆。 拆了它们,法国就会散架。各自咖啡馆的历史,背景,声望和命运,就像人生一样,充满了悲欢离合。法国的三大著名咖啡馆:LIPP咖啡馆、 CAFEDEFLORE(花神)咖啡馆、LESDEUXMAGOTS(双偶)咖啡馆,都是因为名人留下足迹后日渐名声大噪,正所谓:雁过留声,人过留名。

  然而,南来盛这个集名气于一身的咖啡馆却曾经为了生存一度卖米线、面条,正如有食客在博客中写道:“今天中午去(南来盛)喝了一杯。基本上味道很好。只是有时候飘来酸肉和小卷粉的味道,有点影响。”

  就算如此,南来盛还是没有逃过它的悲剧命运,当为了满足大众口味,吸引食 客,各种食品不中不西时,它的灵魂已经失去了它最初的家园。消失未尝不是最好的选择,不能继续就留下美好的回忆,无声无息带着昆明昨天的记忆顺势走出这个 时代。不知道见过南来盛辉煌时刻的老人们一走,南来盛会不会连记忆也消失无踪……

  米轨铁路带来的异国风情

  现在的昆明虽然谈不上什么小资城市,但这并不说明他过去不是一个很有品位的城市。如果要追寻小资做派的源远流长,那只能始于1901年滇越铁路(中国昆明至越南海防)开工。

  不管国人对这条中国最早的国际通道持有怎样的意见,都不妨碍法国工程技术人员当时在创造与苏伊士运河并称为世界两大奇迹的滇越铁路的同时,也将法国人特有的浪漫情调带到昆明,比如喝咖啡。

  1910年,滇越铁路通车,在广聚街附近的塘子巷建起了滇越铁路总车站,亦即“云南府”火车站,位置就是现在金碧路和太和街的交叉口以南。于是车站附近很快就热闹起来,旅馆、饭店、浴室、商店都应时出现。其中还有许多家西餐馆、咖啡馆和面包房。

  这些经营法式西餐和西点的老板,除少数几家是法国人外,绝大多数都是越南人。车站一带也就成为旅滇越南人聚集的中心。经过慢慢发展,金碧路两边碧绿的法国梧桐,两面都有法式建筑和中式建筑,交相辉映,名副其实成了一条金碧辉煌充满异国情调的繁华街道。

  30年代初期,金碧路东段、北后街口附近一位越南女老板新开了一家西餐室, 取名新越。据相关资料显示,新越的店面并不大,门面只有一间,不过上下有三层,而且进深比较长,大约有十多二十米的模样;后院有门,向东通到北后街。一楼 摆放的是像火车车厢座椅一样的实心高背长椅和条桌,适宜朋友二三人或情侣对坐,互相不干扰。二楼三楼是雅座,用的是圆桌,适宜众人围坐。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新越店虽然不大,但因为有自己的独门绝技,当然是在金碧路活得风生水起,引人注目。

  细节铸就好名声

  “吃”只是简单的一个字,但“好吃”却是一项负责的工程。新越西餐室如何能在金碧路琳琅满目的西式餐厅后来居上,想必有绝活。在后来各位食客的随意记录下,你会发现新越其实重在细节。

  新越西餐室经营的除了常见的西菜如什么薄荷酱小羊排、四季海鲜色拉、芝士意大利通心粉、洋葱蘑菇浓汤、牛尾浓汤之外,给客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却是一种特色菜——蚌壳肉。

  这道菜名乍一看,还以为是特别不稀罕的西式海鲜蚌壳肉。其实蚌壳肉的主料是 猪肉末,它好玩的是盛菜的器具,用的是形状奇特、五彩斑斓的海蚌壳。猪肉末加上各种佐料如芫荽、火葱、胡椒、虾仁、酱油、精盐、味精、蛋液、小粉之类拌 匀,装进半爿如小孩手掌般大小的海蚌壳里,盖上另一半,然后上笼蒸熟。

  这样用心制作后的蚌壳肉,味道自然不错,嫩、香、鲜而且带点海味。有食客猜测海味大概主要是来源于虾仁,再就是盛放的海蚌壳使食客引起了联想。猪肉吃出海鲜味,在云南这个远离海滨的高原小城,无疑是一个奇迹吧。

  这个西餐的味道虽好,但价格也就很不菲,食客自然不是很多,于是新越西餐室 后来改为以卖咖啡面包等西点为主,店名也改成“南来盛”咖啡馆了。南来盛即使卖咖啡也会另辟蹊径,当场自制。主人选用上好的越南咖啡豆炒到火候恰当,然后 用一种特别的小磨现磨。这种磨,从外表看,是一个方形木盒,顶盖四片向上收拢,好像一座小亭。“亭”的顶端有孔洞,摇磨的手柄就从孔洞中穿出。盖子可以打 开,以便装进咖啡豆和倒出磨好的咖啡末。煮咖啡的器具也特别,是一种有夹层的锡制咖啡壶,使煮好的咖啡和渣滓可以顺当地分开。这样当场炮制出来的咖啡,自 然是香气扑鼻,味道极好。

  南来盛出售的各种西点中最有特色的是法式硬壳面包。这种面包有一个焦黄色的坚硬外壳,里面则是柔软的内瓤。外壳香脆,嚼起来嘣嘣作响;内瓤韧性很好,嚼起来别有风味。味道微咸中略带点酸,尤其使人食欲大振,胃口大开。

  南来盛虽然已经停业多日,但仍然有人在网上发帖寻找法式硬壳面包的出售地,可见它留给老昆明人怎样的一种怀旧情结。

  小餐馆盛出大道义

  南来盛不仅让怀旧的老昆明人情有独钟,也一度享有国际赞誉,除了里面的“饮食”,重要的还是里面沉淀出的历史文化。

  地处西南边陲的云南,与越南从来就是一水之隔的近邻。在上世纪四十年代,越南领袖胡志明主席就到昆明从事地下革命活动,为美丽的昆明城和源远流长的中越友谊留下一段佳话。

  1940年,胡志明从苏联来到中国延安,后又化名胡光到中国南方的广西桂林等地区,作为八路军军人和中共党员参加抗日革命工作。1940年初,胡志明到了重庆,住重庆八路军办事处。这时,越南共产党员在昆明成立有党的秘密机关“海外部”。

  1940年2月,胡志明在中国共产党员的帮助下来到昆明,在当时中共云南地下党的马子卿、陈方等人的帮助下,与越南共产党员“海外部”的冯志坚、武英、黄文欢(化名李光华)以及刚从越南来到昆明的范文同(化名林伯杰)、武元甲(化名杨怀南)取得了联系,成为核心领导人。

  在胡志明的领导下,越共“海外部”成立了“越南民众回应中国抗敌后援会”的公开组织。在滇越铁路沿线各地开展革命工作,揭露当时法、日互相勾结,压迫越南人民的罪行,并发动越南同胞参加中国和越南的抗日斗争,声势壮大,受到云南人民和越侨的欢迎和支持。

  同年6月,法国被德国占领后,他指导在中国的越南干部加紧为回越南国内掌握革命运动做准备,并率领一些干部转移到桂林和中越边境。离开了昆明。

  胡志明在昆明期间,住在昆明华山南路的一幢二层小楼上,为了掩护革命工作, 他公开的身份就是新越西餐室的面包师。我们现在无从考证女老板阮民宣的身份,只知道她是越南太原望族。在那混乱的年月,一个弱女子竟有那样的眼光,敢为祖 国藏住一线希望。这样的勇气和魄力做什么不能成功呢?无怪乎,云南千百年来无以计数的大小餐厅,只有她的“南来盛”可以登上世界官方旅游组织刊物。

  风雅于坚 偏爱南来盛

  ( 资料来源:华夏时报《于坚:北京没有好诗人》)

  于坚不常出门,很少参加文学活动。他说所有的城市都千篇一律,小时候想去北京、上海,现在连昆明都呆烦了。他觉得北京是最不热爱日常生活的地方,而日常生活状态在南方最常见。

  了解于坚的人都知道,此公有一种把风雅日常化通俗化的天赋,表面憨直,实际 骨子里风雅得很,像泡咖啡馆这样的事情,早在70年代他就已经开始了。那时候,昆明最火的咖啡馆是南屏街上越南人开的“南来盛”,咖啡五毛一杯,在咖啡馆 里看书、听吉他弹唱,该有的全有了,不该有的俺们就不知道有没有了。

  反正说起现代汉语中一些和咖啡馆相关的词语,比如女诗人、比如爱情,于坚讳莫如深,一旦问及“对某几位女诗人如何评价”诸如此类敏感问题时,一律以“要么我们别说这个”当借口,连逃带跑,草草滑过。

  基于此,于坚有些鄙视现而今那些坐咖啡馆的小资。他说,那些小资以为喝喝咖啡就叫时髦,小资文人把坐咖啡馆当成一种身份的象征,但是大家心里面都清楚,这样的生活对大多数人来说不过是偶然为之、浮皮潦草的表面现象。

  西方的风和味传进中国南疆

  董保延(本栏目顾问,知名作家、评论家)

  在昆明城的饮食史中,“南来盛”已经成了过去;在好几代昆明人心中,“南来 盛”却永远是一个美丽的传说。不仅仅因为它的发展曾经与胡志明、周恩来、陈嘉庚等著名人物的名字连在一起,不仅仅因为它的存在和兴旺标志着一类食品、一种 风格、一个国家在昆明城曾经写下的辉煌,还因为它给每一个享受过其美好时光的人们时常吹来一股南来或者西来的风!

  在滇川口味遍处皆是的城市,“南来盛”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另类。和后来“麦 当劳”、“肯德基”进入中国市场不一样的,一是它的代表作十分普通,普通得只要花几毛钱就可以买到一个硬壳面包;二是它的店铺并不奢华,到这里来消费的人 没有必要太重衣冠;三是它给这座从前还很朴素的古城带来了些许“洋气”,让这里很早就有了开放的氛围。

  我读小学时,学校里就有来自越南的侨民学生。以硬壳面包做早点或者正餐,是 那个时期学生的普遍嗜好。提起“南来盛”,昆明学生中很少有不知道的。大概是四年级时,家住兴仁街的一位阮姓越侨同学请我们去里面喝咖啡,这可是我的第一 次,开始,对那现磨现煮出来的散发着浓郁香味的西方饮品惊讶了好半天,后来,厚着脸皮再要了一杯。当晚,我的睡眠受到了严重影响,次日,阮同学告诉我,是 咖啡产生的作用。从此,我笃信“南来盛”不仅硬壳面包好,咖啡也正宗。

  不过,印象最好的还是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南来盛”。在那个中越两国关系 如“同志加兄弟”、大多数中国人对法国知之不多的时代,在昆明,一个离京都十分遥远的地方,却能够享受到具有法国特色的面包和咖啡,且制造者和生意人又是 它的前殖民地,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奇怪现象。或者,西方的风和味,就是这样不断地传进了中国南疆—— 谁让它早就有条滇越铁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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